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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女性,我不来月经,可以吗?|三明治

饶梦溪 三明治 2021-02-01

文 | 饶梦溪




我的月经自由是从不来月经开始的。


由于神经性厌食症导致的体脂下降,我从大二开始三年都没能自主来月经。当时厌食症还没有确诊,中医和西医的内分泌科反复去了许多次,药吃了许多种。除了激素以外,没有别的药能让我的身体按时正常流血。母亲觉得长期吃激素不好,所以我吃了两个月就停药了。


那三年里,因为没有月经,我总觉得自己有病。然而与此同时,不需要担心例假忽然造访弄脏衣裤,超市打折的时候也不需要操心囤积降价卫生巾,我又觉得自己非常潇洒,生活中少了一大烦恼。这两种矛盾的心情相碰撞,常变成一种悲壮感,像之前一个号称神医的台湾中医跟我说的:“你这样不爱惜身体,不按时睡觉,不好好吃饭,趁年轻还可以撑得住;那你到了三十五岁以后,就要走下坡路了。”


去美国念研究生的第一年秋天,我二十三,去校医院打HPV疫苗。妇科医生是一个意大利裔的大码中年女士,有两道威严的浓眉。她关上门,做出一副慈祥的表情,笑眯眯地问坐在手术床上等待检查的我:“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想打这个疫苗?”


我紧张得不行,磕磕巴巴地说英文:“我……我妈让我来的。”


医生瞅着我,忍着笑继续问:“那你有性生活吗?”


我更紧张了,摇头:“没有。而且我连月经都没有。我估计,我也不能怀孕,没法生小孩。”


医生噗嗤一声笑了。“生小孩……”她接着问,“那你知道这个HPV疫苗是干什么的吗?”


那时我只知道HPV疫苗似乎可以预防宫颈癌,而且在中国尚未普及,就照实说了。医生赞许地点了点头。她在我身前坐下来,语气温柔给我详细讲解了一下该疫苗相关的知识:什么是HPV病毒,如何传播,这个疫苗应该什么年龄段打,适合什么样的人,打几次,等等。她的语速非常缓慢,像VOA慢速英语。并且一直看着我的眼睛,观察我是否能跟上她的节奏。最后,她问:“听过了这些以后,你还想打这个疫苗吗?”


“是的,谢谢。”我说。


“好。” 她低头在记事板上划了几笔,“我们再来说一说你不来月经的这件事吧。年轻女性月经失调是很正常的。我们的生活压力,高强度的学习,很容易就会影响我们的月经周期。人瘦,体脂过低也会导致月经紊乱,很多运动员和舞者都有这个问题。包括我自己,在医学院的时候也没有月经。压力太大了。这都是很正常的。”


正常。她这样说着的时候,我有点惊讶,感觉很微妙。这些年我一直觉得自己有毛病,从来没有医生对我说这是一件正常的事。医生似乎看见了我的表情变化,重复:“是的,不来月经没有什么害处。你没有什么器质性的毛病。不过,如果你想来月经的话,我们可以试试短效避孕药。通过吃短效来制造荷尔蒙水平,调节你的生理周期。”


短效避孕药,来源:nurx官网


“我……想来月经的话?”我有点蒙。“什么意思?不是应该吗?”


“意思就是,你这样不处理你不来月经的问题也没有什么坏处。但是如果你喜欢每个月都来月经的话,我可以给你处方,你试试看短效避孕药。短效避孕药很安全,很多女孩子,不管有没有避孕需求都在吃。有人吃纯粹是为了少长青春痘,或者调解心情。等你想备孕的时候,停药两三个月,就可以正常怀孕。我以前在医学院没有了月经,也是靠吃短效来调节。后来我有了男朋友,结了婚,想生孩子,”医生甜蜜地一笑,“我现在有三个孩子。”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女孩子就应该来月经,老天给的这个身子,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按月流血,受着就是了。忽然要我选“想要它来”或者“不想它来”,我一时间头脑有点转不过弯。但总之,那天从校医院离开的时候,我包里有三盒短效避孕药,每盒二十八片药。从那时起,一天一片,到现在已经六年了。





记得出国以前看各种留学生行李打包宝典,见到过关于“美国人是不是都只用棉条,是不是买的到卫生巾”的讨论。开始吃短效避孕药,第一次去超市买卫生巾的时候还颇为不安了一会儿,结果看到货架上,卫生巾,护垫和棉条三样都有,还有自己熟悉的牌子,就放心了。记得大学的时候,一个室友开始使用棉条,跟我们分享心得:“太舒服了!简直是飞一般的感觉。”我看着货架上包装精美的一盒盒棉条,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尝试一下,最终还是抓起一包熟悉牌子的卫生巾攥在手里。转身去结账的时候,心里有小小的哀嚎:“棉条要怎么放到身体里啊!放进去的时候会不会碰到血?”


相比尝试新的东西,大多数人还是惧怕风险,习惯停留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我小时候,记得母亲喜欢的卫生巾是那种最为朴实无华的棉感厚卫生巾,不要干爽网面,不要零触感超薄。她说:太薄的承不住经血。因为厚,所以觉得安全。我试过几个,坐下和走路的时候硌极了,夏天又很闷,非常难受,于是改用所谓“技术创新”的超薄款,从三毫米买到一毫米。我家的卫生巾储备,一般是母亲一种,我一种,不混用。母亲见我使用薄款卫生巾,开始还颇有微辞,后来也就采取了放任的态度。只是每次我让她试试的时候,她会斩钉截铁的摇头拒绝:“不要。”反思起来,我对棉条的抵触感和不信任可能也是这样。


二零一八年夏天,刚刚研究生毕业的我搬家到纽约,决心挑战一下自己的舒适区,尝试一种新的生理卫生用品:月经碟。这种一次性的月经碟置入身体里需要一直推到靠近宫颈口,弹开会有手掌大小,据说可以在高位截住下落的血液,使下身和内裤保持干爽,而且完全没有异物感,一天只需要换一次。官网说会有一个学习曲线,建议初学者在非经期使用第一个权当练习。我照做了,在家里戴着月经碟走来走去一个下午,自觉还可以。


于是当月月经期间,就戴着月经碟出门了。当时去实习单位通勤地铁上要站四十分钟,然后从地铁站走到单位要二十分钟。在最后的二十分钟的走路期间,我忽然感觉到月经碟滑脱了,一柱血液顺着大腿倏地开始向下流。我尴尬极了,而身处居民区,没有公用卫生间可以解决突发情况。我环顾四周,看见前方有一个发廊,一个西班牙裔女士正在打开安全门准备当天的营业。我赶快走过去,问她可不可以借用一下店里的洗手间。这位女士听不太明白我说的话,也不太会讲英文,我们俩只好互相比划,我一遍一遍地强调“我有一点紧急情况,正在流血。”她忽然明白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放下手里的拖把带我去了里面的员工洗手间。我谢过她,锁上门,洗了手,恨恨地把月经碟取出来丢在垃圾桶里,擦干净满手的血,换上包里备用的卫生巾,对自己说:好端端的,干什么要冒这个险啊!这次自以为作为先锋女性的实验就此告终。


月经碟,来源:flex disc官网


我并不是特别抵触手上沾血。抵触的是碰触自己的身体。从小我就不喜欢自己身体的气味,也不喜欢分泌物滑溜溜的感觉,总觉得洗不干净。又害怕手脏,怕碰到自己的身体会造成细菌或者真菌感染。这次对月经碟的尝试,需要用整个手指把挤压后的碟片推到宫颈口,尽管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我还是感觉非常的不适。再说,宫颈口在哪里,长什么样,在我身体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构造或者呈现方式,我统统没有概念。会掉出来,可能就是因为放错了地方吧。





夏天结束以后,我搬家到华盛顿,作为驻地艺术家开始做一个关于男女平权文化的独立项目。


在思索性别概念和偏见是如何形成的时候,接触到很多关于青少年性教育方面的内容。一个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目前在宾州一个小镇的基督贵阁会(Quaker)中学教书的性教育学专家分享了一个他常常在课上讲给学生的故事,叫做“生殖器失物招领所”:“同学们,想想一下,有一天早上你醒来,发现自己的生殖器不见了。你非常的着急,于是打电话给学校,说你的生殖器丢了,不知道怎么办。学校说,哦,这没什么新鲜的。我们有一个生殖器失物招领所。所有丢失的生殖器都会被送到那边。于是你去了这个失物招领所,发现在前台坐着的是一个面目慈祥的银发老人。老人看到你,说,来啦?生殖器都在后面的架子上。你自己去看看有没有你的。是你的,你就带走。你感谢了老人,走到她身后的房间里,看到一排一排的架子,上面有无数的生殖器。”


性教育专家说,每次他在中学课堂里讲这个故事,故事讲到这里,他会问学生们:“你有没有信心找到自己的生殖器带走?”男生们都会哈哈大笑,有的人迷之自信:“我相信只要我叫一声,我的老二就会穿过无数的架子乖乖的飞到我手中。”而女生们则局促不安,有的坦言:“我不确定。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殖器长什么样。我没有和它互动过。”这个答案揭示了很多女性与她们身体的关系,体现了文化对男女性意识的社会建构。



性教育专家Al Vernacchio和他的书


听过这个故事以后我常常想:我爱我的身体吗?关注它吗?正视过它吗?了解它吗?面对它和它的需求,我感到坦然吗?我为什么选择了让自己的身体来月经?我对我的身体,足够负责任吗?回想起自己和月经碟的故事,我看得到我是多么缺乏与自己身体互动的经验,多么缺乏兴趣,多么容易就放弃了。我身上有许多不明所以在继承文化中养成的习惯。我想更加了解自己的身体,更加了解来月经这件事。





二零一九年四月,我参加了一个“月经派对”。派对的着装主题是红色;到场以后,要站在一面用无数片染了假血的卫生巾铺成的背景墙前面拍照。那时候我专注做着关于平权的项目,所有跟女性权益相关的活动,有时间都会去参加一下。报名时见网站上写着宣传“月经平权法案”以及派对组织者未来的国会山游说计划,我心想:月经平权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所有人都有来月经的权利吗?“来月经”是一种什么样的权利呢?


“来月经”是一种生理现象。“月经平权法案”所倡导的“平权”,指的是认识到这种生理现象的不可抗性,从政策和经济角度创造积极的社会条件,让所有来月经的人都能有月经自由的体验。这个法案是由纽约市的华裔女议员孟绍文牵头提出,被称为美国历史上在保障月经权利方面最全面最详细的法案,针对的是当下作为社会现实的“月经不自由”。


孟绍文


月经派对的当晚,五六位在月经平权方面的活动家和公益组织领导纷纷发言,举了很多例子。例如,生理卫生用品在监狱里目前不是免费供应品。服刑人士在经期不但没办法保持身体清洁,还会受到他人的欺辱。例如,著名的“粉红税”——生理卫生用品被作为奢侈品征税,与此同时伟哥则被列为“药品”。再例如,很多穷人和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没有能力负担生理卫生用品的开销,然而划拨给社会福利机构的公共卫生资金不被允许用于购买和发放生理卫生用品,因此依靠福利机构救济的人们常常只能领取免费的卫生棉球来自制生理卫生用品,并且一个棉球还要重复使用。没有棉球的人,就只好用袜子、破布、硬纸板的芯。一个露宿街头的女人曾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如果连这些都没有,我就尽量坐着不动。这样血流得慢一些。”


我自十三岁初潮,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所谓的月经贫困,也几乎没有过严重的生理痛。这些在我看来我习以为常的月经体验,在另一些人眼中可算奢侈。当晚发言的蜜蜜是一家创业公司的负责人。她做的产品是纯天然的内服生理痛舒缓精华,创业的动力是她自己严重的生理痛,以及市场上缺乏好的产品。很多学生和成年人饱受生理痛的困扰,在经期会因为需要卧床而缺课、请假翘班。他们的工作效率因为生理现象受到影响,而工作单位却缺乏最基本的理解和包容,而医生也经常不相信女性对自己疼痛的表述,尤其是检测不出器质疾病的时候。在学校、写字楼女厕随处可见的投币生理卫生用品贩卖机,在某市的一次调查中被发现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坏的或者空的,意味着如果一个人在学习和工作场所意外来了月经而没有带卫生巾,极有可能没有办法在紧急情况下找到备用的。


此外,有一个议题是我从未想到过的:不应该将月经性别化。生理卫生用品不应该被叫做女性用品,因为一些身体表征呈现为男性的女转男跨性别者也会来月经。随之而来的讨论就是,那么,是否应该在男性公用卫生间和无性别公用卫生间里,都设有能够提供生理卫生用品的保健盒?


派对结束以后,我感触很多,于是报名参加一周以后的国会山游说,想为这些议题在社会上获得更多关注出一份力。所谓游说,就是拿着孟绍文的“月经平权法案”要点,去国会山的众议员和参议院办公室,跟尽可能多的议员普及这方面的相关知识,争取他们对法案的签名支持,从而使法案获得投票通过。


我们要普及的知识,很多在女性们看来都属于常识。譬如,一个人在一个月经周期要使用多少片卫生巾,多少片卫生棉条?在目前的监狱政策下,有的监狱被允许在一个生理周期为有每位需求的服刑人士只提供一个棉条。有新闻报道,狱警打开牢室的门,将一把棉条扔在地上,然后笑嘻嘻的看着一群服刑人士扑过去匍匐在地上,为这些散落的棉条争的头破血流。然而,1983年美国航天宇航局在送第一个女宇航员Sally Ride入太空的时候,却为她为期一周的旅行准备了一百个棉条“以防万一”。一个或者一百个,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通过什么样的决策过程得到了这样的结论呢?得出这样结论之前,是否咨询过真正有来月经体验的“内行人”呢?


我们心中的月经常识,在掌权决策者心里的认识,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要稍微不够常识一点。在培训的时候,游说活动的组织者詹妮弗给我们看了一张历史照片,标题叫“国会议员讨论女性公共健康政策”。照片里,围着椭圆会议桌坐着的十几个人,都是西装革履的白人男性。当年的这些男性,是基于怎样的对于女性生理健康的了解而做出了现在我们看到的种种迷之不合理的决定?而几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将要面对的这些掌握权力的人们,对于月经和来月经的权利这件事,又是怎么看待的?


游说当天,我起了个大早,找出自己最像西服套装的衣服换上,到国会山安检处与当日的其他队员汇合。安检并不严厉,甚至连身份证件也不需要出示,就可以进入办公大楼。我们一起仔细研究每个议员从政历史上曾经支持过的法案,关注的社会议题,重新复习要强调的论点,包括:要求将生理卫生用品列为医疗用品,要求在监狱为服刑人员按合理的需求免费提供生理卫生用品,要求所有联邦和地方政府的办公楼、员工数量在五百人以上的企业,在所有卫生间里免费提供生理卫生用品,要求将生理卫生用品去性别化。我很紧张。詹妮弗安慰我:“不要怕。这些议员和他们的工作人员也是人。他们跟我们一样。有些人没准也来月经呢。”


国会山游说

左二为作者,左一是跨性别的来月经者,也用月经杯


每个议员办公室每天都要接待很多游说者。每个会议大都在半个小时以内。出乎我预料的是,被分配来接待我们的工作人员大多是女性,对我们所说的内容也颇有同感。其中一个人听到我们的论点,噗嗤一声笑了:“怎么,难道你们说的这些目前还不是法律内容吗?” 我们也笑:“是啊,我们也觉得奇怪呢。”我参与游说的唯一一个白人男性来自费城议员图米的办公室。他一脸严肃的听着我们的介绍,抿着双唇,埋头在笔记本上记了又记。最后告别的时候,他满脸写着尴尬,跟我们一一握手:“谢谢你们啊,我学到了很多。”包括他在内,我后来收到了三个议员办公室发来的邮件,确认他们收到了我们的反馈,感谢我们的时间。





在派对上,我第一次接触到月经的环保问题:一次性生理卫生用品产生的塑料垃圾。每一片卫生巾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材料都属于一次性塑料,相当于四个塑料袋,在环境中很难自然分解。卫生巾的塑料薄膜背纸尤其容易在处理过程中转化成微型塑料颗粒,进入水体,在水生物和鱼类体内富集。


一个来月经者,在一生中可能会丢弃12000-15000个卫生巾或棉条,造成差不多一百二十几公斤的塑料污染。我本人拒绝使用一次性塑料袋,尽力减少在生活中使用一次性塑料制品已经有很多年了,忽然意识到每月扔掉的卫生巾原来也被归在这一类,有点生气也有点沮丧。要怎么样才能减少月经这一生理现象的环境影响,来“绿色月经”呢?


市面上可重复使用的月经产品包括硅胶月经杯和可水洗的月经内裤、布制月经垫。我研究了一圈,倾向于选择月经杯作为替代方案。毕竟是硅胶制品,好清洗,也不容易坏,一个可以用十年。有过之前尝试内置型月经产品的失败经历,我很担心在初学适应期会有意外发生。于是也购入了三个月经内裤作为转换期的安全底线。


thinx月经内裤


与之前使用月经碟时相比,我对“与自己身体互动”这件事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和使命感。学习如何成功的将月经杯放入身体这一任务,同时也像一个仪式,要求我了解自己阴道的位置,习惯将手指放入身体里,感受宫颈的长度和弧度。杯子在放入时需要折叠,之后要调整杯子到最佳位置,通过挤压使折叠的部分展开。收缩盆底肌的时候,我的手指能感觉得到,好像是和身体里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其存在的肌肉群打了个照面,握了手,交了朋友。把杯子取出清洗的时候,需要伸入两个手指,摸到杯底的突起用力捏住向外拉。每次做这个动作,我的精神都会高度集中,会情不自禁地发出运动员举铁发力时候、使出吃奶劲儿的声音。可能是我这种殷切的、想要与身体和解的态度起了作用,月经杯和我的身体一开始就配合得不错,没有出任何过分的漏血事故。


我的月经自由,是我每天吃着短效避孕药,选择了要月经来,并且清楚地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同意它对我生活造成的所有“不便”都在自己的预料和掌控范围之内。我的生理周期是稳定的二十八天,月经会在第四周的周一夜里造访。通常,我会在晚饭后烧水,给月经杯消毒,待它自然风干,在睡前塞到身体里。一觉睡醒,把杯子取出来冲洗,里面会有褐红的血液。


杯子满了,取出清洗,再放回去的这一过程要比更换卫生巾慢一些。好在更换不需要像卫生巾那样频繁。男朋友知道我开始用月经杯以后,有时候会在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揶揄我:“你是不是又在洗手间和你的杯子约会了?”我大笑,告诉他:“是啊!我还蛮享受和杯子的二人世界的。”


每次经期,在我工作,学习,吃饭,睡觉,走路,运动的时候,月经杯都在我身体里默默地收集着血液,让我能够自如活动,保持身体干净清爽,穿想穿的衣服。倾倒血液的时候,看着几十毫升从自己身体里流出的深红血液咚地一声落入水中,缓缓散开,说来,我对这个月经杯心存感激,觉得它像可靠的同伴,会显得很奇怪吗?


月经杯,来源:saalt.co官网


改用月经杯到现在已经十五个月了。掐指一算,少用了二百多片卫生巾,非常有成就感,觉得自己作为消费者对地球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好事。一个月经杯,好好保养的话可以用十年。所谓“保养”,指的是正常的清洁,沸水消毒,阳光暴晒和自然风干。稍微有一点麻烦的是月经杯靠近上缘的几个小气孔会积累污垢;上网一查,有很多姐妹们在各种论坛和博客里分享经验:去药店买那种口腔专用的牙缝间清洁软刷,对清理月经杯气孔有奇效。我于是赶紧去花五美元买了一盒,十支小小的刷子,可以用很久。另外,月经杯像茶杯一样,日积月累表面容易出现污垢。网上也有支招:稀释柠檬水或者白醋浸泡即刻去除;实在遇到顽固污渍,浓度百分之三的双氧水浸泡过夜。在Youtube上有挺多经验视频,其中一个标题叫《为什么我敢大胆晒出用了四年的月经杯》。视频里,一个金发女郎开心地举着她双氧水浸泡后颜色靓丽如新的嫩绿色限量版月经杯,激动地说:“看,多干净啊,看这漂亮的绿色!”


我现在在用的月经杯是喜马拉雅粉盐的那种半透明的岩粉色。当时买的时候不确定自己的尺寸,所以买了一大一小的套装。官网建议是三十五岁以下、未曾自然生产小孩的人使用小号粉色,反之使用大号蓝色。两个月经杯容积相差十毫升,套在一起像俄罗斯套娃。当时我想,买两个就买两个吧,多的那个留着,反正人总是会过三十五。想到自己未来二十年的生理卫生用品都有了着落,心里觉得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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